5月22日13:07分,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院士在长沙逝世。那一刻,世间万物仿佛都静止了,只有一声声袁爷爷,一路走好,在寂静的空中回荡。
在袁老离世的前5分钟,也就是13:02分,还有另外一位中国肝胆外科之父吴孟超院士,也因病去世。
短短五分钟,痛失两位院士,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!
在我们的印象中,袁老从未离开过田野,而吴孟超院士同样从未脱下过他的白大褂。
吴孟超院士曾对一群孩子们说:这世界上不缺乏专家,不缺乏权威,缺乏的是一个人,一个肯把自己给出去的人。
幸运的是,我们拥有无数个这样的奉献者。
比如这位老人,岁了还在坚持上班,连钟南山老爷子见到他都要尊称一声前辈。
他就是被誉为儿科泰斗的张金哲院士。
年,张金哲出生在河北宁河县(如今隶属于天津市),一个以制盐为生的大家族。他们整个家族有好几个盐滩,工人都有20多个。用他的话说就是:那个年代的资本主义家庭。
张金哲从小就活泼好动,特别喜欢动手动脑,尤其爱钻研木工活。小时候的他,每天都泡在家里的盐场里。因为那里有个专门用来维修各种制盐工具的木工厂子。
那时的他,只觉得做这些木工是一种很好玩的游戏。殊不知,这一段经历,在他将来的工作领域,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每天沉迷在木工游戏里的张金哲,有一个大大的理想:将来要做一名工程师。
然而,现实却将张金哲的理想,狠狠地打碎。
上世纪二三十年代,我国正处于内忧外患的境地。天津作为华北地区的重要港口,被列强瓜分,张金哲他们家族引以为傲的制盐业被日军控制。
看着那些横行霸道的日本人,张金哲的胸中郁积了一腔怒火。他报考大学时,我国很多大学都被日本人占据了。他不想去日本人控制的学校里念书,更不愿意帮日本人做事。
当时北京和天津不被日本人控制的大学只有三所:燕京大学、辅仁大学以及天津工商大学。
张金哲在填报志愿时,选择了三所大学,分别报考的是医学、美术、建筑三个不同的专业。
在燕京大学考国文时,对日本人怀着满腔愤懑的张金哲,在《良医良相》一文中,写下了宁为良医,不为良相的志向和意愿。
年,张金哲接到了燕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,他进入了协和医学院委托开办的预科——特别生物系学医。
在那个年代,燕京大学淘汰率相当高,与张金哲一起考入的学生有71人,第二年就淘汰了一大半。
到年,参加北平协和医学院升级考试时,只剩下16人了。张金哲就这样通过层层严苛的筛选,走上了他的从医之路。
年12月,太平洋战争爆发,美国人开办的北京协和医学院被迫关闭。张金哲拒绝了日本人的转校安排,暂时回到了天津。
由于张金哲曾经参加过燕京大学的学生运动,又拒绝了日本人好心提出的转学建议,他被日本宪兵队列为黑名单。为了逃避追捕,也为了继续完成学业,他辗转进入上海圣约翰大学学习。
不料一年后,这所同样为美国人开办的学校也被日本人接管,张金哲愤怒转考,进入上海医学院继续学习。
张金哲后来回忆起这段经历时,说道:一开始我并不了解医学,只是单纯地要避开日本人。
但是当我真正学进去了之后,我对医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,而且我喜欢动手动脑,医学,尤其是外科医学,真的很适合我。
年,张金哲回到北京,医院(医院前身),成为了一名外科实习医生。
此时的张金哲,还没意识到,自己会因为一个小女孩,认定了要走小儿外科这条路。
有一天,张金哲正在值班,他的中学老师抱着女儿来看急诊。一看到张金哲在,顿时松了一口气,觉得孩子肯定有救了。
那时,我国医院,只有北京、医院设了儿科门诊部,主要针对小儿内科疾病。小儿外科医院,由成人外科医生进行治疗。
张金哲这位老师的孩子患的是白喉,就是呼吸道梗阻,喘不上气来。只需要做气管切开手术,就可以治疗。
然而,张金哲那会儿刚当大夫,只是在书本上看过,没有亲自做过这样的手术。他便请上级医师协助做手术,没想到上级大夫却说:这么小的孩子要做手术,麻醉怎么打啊?
现场没有一个人敢给孩子做手术,他们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孩子。时间一点点地过去,这个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丫头,最终在张金哲的眼皮子底下,慢慢地停止了呼吸。
张金哲顿时鼻子一酸,两行眼泪悄然落下。他拿着医书反复念叨: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怎么做,为什么我们却不能做呢?是不能做?还是因为没人做过?
张金哲带着满脑子的疑问,与自己的妻子沈恩濂谈起了关于我国在小儿外科领域,所面临的窘境。妻子一如既往地支持他,这让张金哲更加坚定了要为孩子做点实事的决心。
说起张金哲的妻子沈恩濂,就不得不说说他俩的爱情。张金哲用一幅画追到一个漂亮媳妇的故事,还一度成为他们医学圈的笑谈。
张金哲虽然是学医的,但他却不是个严肃的老学究。他非常有趣、懂得热爱生活、享受生活。不管是美术、书法、音乐、京剧、各种球类运动,啥都难不倒他。
年,张金哲和沈恩濂刚认识没多久,他寻思着应该给沈恩濂送点什么礼物,以表爱意。
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到底该送啥,最后他干脆自己画了一副仕女荡舟的油画,送给沈恩濂。
没想到就是因为这幅油画,彻底俘获了沈恩濂的芳心,两颗年轻的心,就此订下婚约。
第二年7月7日,张金哲与沈恩濂正式结为夫妻。自从结婚后,沈恩濂便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家庭。
张金哲从来不用为繁琐的家务事操心,当他在医学上遇到什么难题时,沈恩濂也总能给他一些中肯的意见。
正因为有了沈恩濂这位贤内助,张金哲才得以把全部的精力,投入到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儿科事业中。
年,一种叫做皮下坏疽的医院流行。婴儿一旦感染这种疾病,2~3天整个后背都会化脓,死亡率为%。
张金哲每天看着一个个娇嫩的新生儿,刚来到这个世界上,就被病痛折磨到不幸离去,他急得连话都说不出来。
有一天,正在研究治疗方案的张金哲,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:何不在细菌扩散到全身大面积前,切开皮肤,排出脓血?这样不就能挽救婴儿的性命了吗?
张金哲连夜写好了一份脓肿切除的手术方案,递交到上级。但是,他的方案与传统的脓肿要熟透才能切除的治疗观点,背道而驰。所有人都认为,他这是天方夜谭。
就在张金哲为治疗皮下坏疽感到焦头烂额的时候,他刚出生3天的女儿,不幸感染了皮下坏疽。对张金哲来说简直就是:天助我也!
别人家的孩子,都不敢动手,但张金哲要拿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当小白鼠,倒也没人出来阻止他。
张金哲甚至都来不及和妻子商量,就冷静而果断地拿起手术刀,为女儿做了脓肿切除手术。最终他的女儿成功活下来了,他也创造了我国第一例婴儿皮下坏疽成活的记录。
张金哲的早期切开理念,迅速传遍了全国。当年皮下坏疽死亡率从%迅速下降到了10%,再后来这种病的死亡率降到了5%以下。
他说:小儿外科手术必须有人敢做,才能打开局面。小儿外科手术并非高不可攀,只要有人学、有人做、就能成功。
张金哲在自己女儿身上切的这一刀,切断了过去,切开了未来。
我国有句古话:宁治十妇人,不治一小儿。
意思就是小儿的疾病,治疗起来很困难,小儿外科疾病更是儿科病症中的难中之难。当时的医学圈,甚至还流行一个段子:金眼科,银外科,打死不去小儿科。
但是,在张金哲的带动下,我国小儿外科,从无到有,迅速发展起来。
年的时候,卫生部第一届卫生代表大会提出小孩得有小儿外科。张金哲自告奋勇地在北京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科病房,成立了小儿外科专业。
对张金哲来说,这是真正的白手起家,一切从零开始。他看着眼前的5张病床,和桌上那本儿科主任从美国带回来的小儿外科书籍,陷入了沉思。
对于成立之初的小儿外科来说,不管是医疗技术,还是手术器材都相当急缺。国外有办法,但人家对咱们封锁,不卖给我们。
从小爱动手动脑的张金哲,索性把自己的家变成了一个小作坊。
医院上班,晚上回到家就开始在小作坊里鼓捣,化身为锯切凿样样全能的小木匠,他自制和改良了50多种适用于小儿的手术器械。
俗话说:成也萧何,败也萧何。
在浩劫期间,张金哲的这一身本领,被打成了反动学术。但他就算是被罚扫厕所,依然在发明创造。他一边改造清洁工具,一边研制出了我国第一台儿童心电监护仪。
恢复工作后,张金哲第一时间投入到了小儿外科事业中。他制定了儿科普外、骨科、肿瘤、新生儿等各个科室的具体计划。
随着张金哲的不断创新,小儿外科从单一的一个科室,发展到拥有泌尿、心脏外科、神经外科等十几个学科的全能型儿科。
科室都有了,但是,做手术要面临的问题也随之而来。
首先,要给小孩子做手术,就必须得有麻醉剂,因为小孩子会乱动。
给孩子的麻醉,用量稍有差错,就会酿成事故。张金哲反复研究国内外先进的麻醉技术,终于摸索出了一套小儿外科手术的麻醉方法。
他先用深睡眠剂让孩子睡着,然后再注射局部麻醉,这样大大降低了麻醉风险。张金哲因此成为了全国小儿麻醉技术的一把手,如今连国际上,都公认这是最佳的麻醉技术。
此外,给小孩子做手术,还面临输血困难的问题。孩子的静脉太小,不好注射。国外的输血方法虽然可以借鉴,但小孩子好动,使用起来很不方便。
张金哲想到了扎头皮针,这样不管小孩子怎么动,他都看得见。他一般会扎三个,用胶带贴住,就算孩子乱动,其他两个也还固定着,不会影响救治。
为了减少孩子对医疗器械的抵触情绪,张金哲又创造了徒手摸肚皮的体检方法。他说:小孩子看病,总会哭闹。但我若是用两只手,在小孩子的身上触摸,他就没那么抗拒了。
他独创的基加局、扎头皮、摸肚皮,被人们称作北京三绝。
解决了小儿外科的基本问题后,张金哲又开始主攻小儿肛肠与胆道畸形。他发现在给孩子做巨结肠手术时使用的直钳很容易造成肠壁损伤,甚至会引起肠穿孔或肠坏死。
这样不仅增加了手术的难度,也给孩子强加了不应承担的痛苦。于是他设计出了一种环形钳,取名张氏钳,这把张氏钳至今都在国际上享有盛名。
年,张金哲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。他写下毕生修身之道:一生努力,两袖清风,三餐饱暖,四邻宽容。
年,张金哲获得了有小儿外科诺贝尔奖之称的丹尼斯·布朗金奖,连国际同行都尊称他为小儿外科之父。
在张金哲从医的70多年里,很多孩子都因为他才保住了性命。有些家长为了对张金哲表示感谢,免不了会给他塞红包。
但张金哲对这件事一直非常排斥,他说:我支持的是儿童外科事业,要讲钱,谁也请不动我。
张金哲作为首都医科大学小儿外科的一名教授,他一直在讲台上站到了96岁。
讲最后那一课时,张金哲依然像往常一样准时到达教室。直到后来,同学们才知道,就在前一天,陪伴张金哲70多年的妻子去世了。
学生心疼地问他:您怎么不调整一下课程?
张金哲摆摆手说道:不能因为我的个人私事,影响到教学工作。
直到年,已经99岁的张金哲,依然坚持每周出诊两次。YQ爆发后,医院决定不再让张金哲出门诊。他虽然心里痒痒,医院的安排。
不能继续出门诊,但张金哲觉得自己还可以查房。岁的他,走在查房队伍的最前面,当有学生下意识地想要搀扶他时,他连声说道:不用扶,不用扶,我自己能走。
古罗马著名政治家西塞罗曾说过:只要把全部的精力倾注在唯一的目的上,必能使之有所成就。
正因为张金哲院士有一颗初心不改的敬业之心,才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儿童健康事业的奇迹。
谈到过往的成就,张金哲淡然一笑:那些都是时代的产物。
他经常对学生说的一句话就是:做医生最大的医德就是尽全力把孩子的病治好,不管水平有多高,都要牢记自己是个服务者。先做朋友,再做手术,要做孩子能托命的好朋友。
有人问张金哲院士:您对儿科的展望是什么?
他说:人生永远都是逗号,对小儿外科的探索也永无止境。医院打造成一个无痛、无恐的儿童健康乐园。
如今年逾百岁的他,依然怀揣着心中的梦想,不断攀登小儿外科这座高峰。他的精神,他的高风亮节,是值得我们代代传承的骄傲。
注:资料来源于首都医药杂志,健康必读杂志,图片来源于老科学家学术成长资料采集工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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